商務部白明:中企海外并購不能喪失產業鏈主導權
作者: 來源: 日期:2016/11/9 人氣:132
針對不久前福建宏芯收購德國愛思強案遭遇的審查事件,在11月2日的商務部發布會上,商務部新聞發言人沈丹陽表示,德國一些官員和民眾擔憂中企赴德并購會把德國的技術和工作崗位轉移走是不必要的,中方希望,德方重啟對并購案的安全審查僅為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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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隨著中企海外并購井噴式的增長,以及結構上邁向更高端領域,中企海外并購的風險正在與日俱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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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企海外并購過程中有哪些風險?如何看海外并購的效益?如何加強風險把控與應對?政府層面又需要怎樣的經濟外交博弈?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以下簡稱《21世紀》)就此專訪了商務部研究院國際市場研究所副所長白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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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端領域中企并購摩擦頻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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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紀》:繼中化收購先正達遇阻后,德國對中企并購愛思強案重啟審查,中企海外并購近來為何頻頻遇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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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首先是中企并購數量和規模快速增長的緣故,過去中國海外并購規模不大時,這個問題并不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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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從結構上看,越是高端領域并購項目,阻力越多。過去中國對勞動密集型項目的投資并購,國外十分歡迎,這為他們帶來訂單、就業、出口、稅收。但隨著中國經濟的轉型升級,中國開始更關注高端領域的并購,中企需要將自身的優質要素和國外的優質要素結合起來,然而在后者看來,中國是從他們那里索取這些要素。所以,很大程度上,中國現在的并購已經不是以往的那種形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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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紀》:當下中國企業的海外并購有哪些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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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并購有很多種,有市場驅動型,也有要素驅動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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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場驅動型有結合性的,也有競爭性的,前者比如你提供市場,在他這兒投資,國外愿意看到這種并購;然而如果并購后與當地產生競爭,對方就不愿意促成并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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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素驅動型并購需要考慮勞動、科技等要素的結合,一般國外更希望提供勞動要素,這能給他們帶來就業;科技要素上,他們更希望是你帶給他,而不是他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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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當下跨國公司的國際并購更多的是從經濟安全、規模經濟、資源在全球布局、產業鏈完整性等來考慮,這些布局涉及更多的是一些比較高端領域項目,而這些領域的外企講究“門當戶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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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紀》:怎么理解并購高端項目時外企的“門當戶對”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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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并購和海外投資不同,后者是到國外創建投資,此前沒有標的企業;而前者則是直接買下已存在的企業。這時,并購對象就會有這種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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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并購一般在發達國家。發達國家有高科技產業,在經濟疲軟時處在一種矛盾之中。他既希望你來救他,又不想輕易地放出控股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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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企在德國遭遇的阻力就是典型,中企在德并購的都是高科技,機器人、半導體芯片等,因而受到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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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在并購中喪失產業鏈主導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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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紀》:除了審查,中企的海外并購還可能面臨哪些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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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審查只是準入環節風險,進入之后還有更多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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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就是水土不服問題。并購后能否有一個和國內對接的管理層是個挑戰。當地管理層的理念是否能與國內理念對接、其利益是否能與母公司捆綁在一起,都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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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人認為,并購應用當地的管理層。其實,前些年外企來中國都要求中國員工適應國外的管理方式,我們對外并購又讓我們適應國外。我認為這應是一個相互適應相互磨合的問題。而且,被并購公司一般經營都有問題,而這些問題肯定跟管理層脫不了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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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風險是未對企業負擔做合理的評估,并購不能光看資產,也得看負債,另外,其職工安置、工會等都和國內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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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是要注意并購對象的經營環境風險,包括上游原材料供應有無保障,市場銷售如何,對周邊基礎設施也需要細致評估,比如該國物流條件、電力供應等,此外還要注意當地的信用市場、銀行信貸等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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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是當地的法律法規風險,這些法規是否能接受,出了問題如何處理,當地有沒有維護我們權益的代理人等問題都需要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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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個是社會環境風險,針對并購對象所在地的宗教信仰、黨派紛爭,社會秩序,要制定相應的風險應對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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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紀》:應對上述風險,中國企業該注意哪些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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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企業海外并購一定要找到價值互補的融合點,要通過并購實現資源的優化配置,通過相互嫁接,一些工廠里的破銅爛鐵是有可能變成寶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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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過程中,一定不能喪失對產業鏈的主導權,并購本身是一個資源互補的行為,此間他對我們的依存度一定要大于我們對他的依存度。尤其在高科技等高端行業,我們有局部優勢,而對方也有一定積累,如果無法掌握產業鏈的主導權,蛇吞象的現象完全有可能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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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科技領域一定要注意準入風險,警惕投資保護主義。當其他國家控制準入時,要有準備,一定要強調“你不讓我進入,你受損失”的原則,并在初期談判中設置相應的條款,從而最大程度地爭取主動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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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經濟外交為并購拓展新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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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紀》:政府層面該如何應對海外并購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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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在市場準入上,國家之間也有一個博弈場。比如,美國的外國投資委員會、德國的經濟部為諸多領域的并購設置了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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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中國沒有資本去博弈,別說不讓人進來,還要央求外資進來。但現在不一樣了:德國有西門子高鐵,我們高鐵的性價比不差于他們,產業的發展水平與巨大的市場潛力為中國在市場準入上的平等博弈提供了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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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需要把握好《G20全球投資指導原則》,在中美、中歐投資協定談判上做好安排,現在世界上有3000多個投資貿易協定,自貿區中投資的成分越來越多,中國需要研究包括TPP在內的各項協定,在競爭中立、環保、工會等各個領域分析清楚利弊得失,盡可能為中企的海外并購提供政策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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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中企的海外并購很多是在境外合作區開展的,可以以此為載體來保護我們的利益。在經濟外交上為中企并購拓展新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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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紀》:不少中企海外并購遇阻的背后,有部分國家政治上的考慮,對此如何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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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是有這因素,其深層仍是冷戰思維,尤其在高科技產業,往往涉及很多敏感領域,它受到的安全審查等約束比較多,這里面都有各國的政治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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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前幾年中海油并購美國優尼科石油公司,本來都談好了,最后還是遭到美國國會阻攔,美國眾議院安全委員會還限制華為、中興進入美國,即便是聯想,也只同意并購IBM的個人電腦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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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政治考量會更多地針對中國國企開展審查,尤其是競爭性領域。但這更多的也是一種借口,如果國企過去是為他帶來就業機會,他就裝作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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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紀》:商務部研究院前不久發布的一個報告稱,完成海外并購的中國企業僅有13%盈利可觀,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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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年,我們的企業走出去除了企業的自主行為外,還有是一些政府導向性。一些國企“走出去”是為了完成任務;另外,民營企業也有跟風現象,特別是浙江一帶的企業。其中不免有一定盲目性和投資失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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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中國企業的并購投資,不能只看直接利潤,還要看對國家的外溢性。前些年中國在資源領域的投資有助于提高中國在該領域的的話語權;如今在高科技領域的并購,也有助于我們搶占未來產業的制高點,甚至形成中國主導的國際競爭秩序。